这么多年来，中央、地方、专家都在说，中国存在三农问题，那么“三农”问题是什么呢？乡建院创始人、三农问题专家李昌平精准的总结了“农村真苦、农民真穷、农业真危险”三句话来概括。

农村真苦：说的是农村的生活环境不好，尤其是住的不好，基础设施不完善，公共服务不完善等问题，在教育、医疗、养老、社保等诸多方面都存在巨大不足。

农民真穷：说的是农民手里没钱，一方面是农民收入水平很低，从事农业收入很低，甚至缺乏收入来源，另一方面是农民没有可以流动的财产，没有可变现的资产。

农业真危险：说的是农业的可持续性问题，一方面是因农业收入低以及农村生活环境差导致的愿意待在农村从事农业的人减少，另一方面是因为工业化思维下农业生产方式造成了巨大环境问题，第三方面是粮食依赖进口可能导致的农业自主性及粮食安全问题。

对于中国这个传统农业社会来说，三农是支撑国家和社会的最基础的力量，在过往几十年的发展中，三农为整个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付出了太多，尤其是支持城市发展和工商业发展，如农村资源支持城市发展，农业为工业发展让路，农民的“人口红利”等。

说起三农问题，会有一大堆又一大堆可以说的问题、可以举的案例。所幸中央意识到了这些问题，近二十年来几乎年年强调三农问题，发布政策来解决三农问题，但即便如此，解决三农问题依然任重道远。

从2004年开始，中央采取了很多重大举措开始尝试解决三农问题，诸如两减免三补贴，支农政策制度化，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全面取消农业税，建立农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大力发展农民专业合作社和家庭农场，开展农业基础设施建设，农村养老保险，城乡统筹发展，水利改革，农业科技创新，农村土地制度改革，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现代农业和农业现代化，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开展脱贫攻坚，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等，中央有计划按步骤的先补短板再强化深化，从减轻农民负担到增加农民收入再到提高农民公共服务，从加强农业基础设施到支持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再到农业现代化三大体系建设，从新农村建设到乡村建设行动再到乡村振兴，充分表现出中央全面而系统的从各个方面重视三农问题，并付诸于行动，也能看到所取得的成效。但是，中国三农问题是复杂的系统性问题，也是长期存在的变动性问题，所以在新时代三农问题也有新的表现。

一、新时代三农问题综述

中央采取了各种措施，“农村真穷、农民真苦、农业真危险”的情况大大改善，尤其是经历过脱贫攻坚之后，农村生活变好，农民收入增加，农业也正在充分发展。但在发展中，三农问题又有了新的表现，新时代的三农问题可以总结为三句话：农业基础不牢，农村发展不充分，农民主体性不强。

农业基础不牢：具体表现是农产品质量不高、农业科技含量不高、农业产业结构不平衡、农业的附加价值实现不足、从事农业的人口数量减少和质量降低、农业的服务支持不够、农业还存在面源污染等。

农村发展不充分：具体表现是农村结构布局不合理、农村基础设施不够完善、人居环境有待提升、社会公共服务不足、农村财产难以流转变现、农村自然生态优势难以实现等。

农民主体性不强：具体表现是在各项活动中农民被动参与度不够、意愿难以实现、能分享的收益较少、各种应当与市民均等的权利不足等。

在新时代，三农问题也体现出了“旧的渐去新的在来”的特征，农业由分散经营低科技走向再次统合和科技化，农村由传统乡村走向新型城镇化和新型农村，农民由传统劳力式走向现代职业化，在解决旧问题的同时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必须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三农问题解决三农问题。

二、农业问题

农业整个社会最基础的部分，担负着养活所有人的职能，重要性自然不用多说，有农业才会有农民，才会有农村，农业是基础中的基础，在中国农业仅占GDP11.3%。所以，三农问题中最基础最重要的是农业问题，解决好农业问题，就解决好三农问题的一大半。

农业问题可以归为两种类型，一个是农业产出问题，一个是农业收入问题。

农业产出从目前态势来看，根据2022年国务院公布的情况来看，农产品（米袋子和菜篮子）总体供应充分，可以说总体产出充足，但也能看到还有大量的粮食进口。从各地关于农业和农产品的新闻来看，各区域大宗农产品产出都很足。从表面上看，农业产出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认真分析，会发现农业产出还是存在很大问题。

首先，农业本身“靠天吃饭”，如果气候一直变暖，或者出现大范围的气候灾害，农业产出就一定会出问题；其次，农业产出是被持续消耗的，绝大部分农产品并不能一直保存，也就决定了农业必须一直保持有产出；再者，农业产出从全国供应的角度来看，也是不平衡，有的农产品在全国范围内紧缺而在产地过剩。

总体来说，农业产出还是很脆弱，经不起大的变化和冲击，虽然农业供给基本充足，但很可能因为自然因素和政治经济因素导致出现大问题，所以未来农业产出一定是“饱和式产出”甚至是“超量产出”，正所谓所谓“家中有粮心中不慌”。

农业收入从目前来看，就差很多了。

这里的农业收入，主要指的是农业生产的收入，尤其是农民从事农业的收入，其次是经营主体从事农业的收入，基本所有直接从事农业生产的收入都普遍都偏低，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大部分农产品的价格较低，尤其是产地农产品的价格，这就从根源上导致了绝大多数人不愿从事农业。

农业收入低，一方面是农产品本身具有生命保障属性，尤其是粮食，价格是不允许由市场进行调控的，必须由政府进行调控，最多只能适当涨价，尤其当农产品产出不足时，本应当是涨价，但却不一定能涨，因为涨价会饿死人，会引发巨大的社会问题；另一方面随着生产力的提升，绝大部分农产品产出是充分的，基本都处于供需平衡或者供大于求的阶段；再一方面的农产品从地头到消费者的手中的环节还很长，每个环节都要计算成本，所以现在也有消费者买到的农产品价格很高、而农民地头销售的农产品价格很低的情况；还有一方面是目前家庭生产的方式中农民的劳动价值没被重视，农产品中附加的劳动价值几乎没有体现；最后一方面是因为农业体系的不完整，没有实现统一规划全国范围的农产品生产布局、产出计划及价格计划，也导致了一些农产品产出浪费，最终出现了增产却不增收的情况。

三、农村问题

根据相关统计数据，中国农村土地面积占全国总量的94.7%，全国有691510个行政村，261.7万个自然村，但这些数据正在逐年下降，而这些数据的下降则反映了农村问题的结果导向。

首先，农村经济状况差，居民收入水平低。农村是因农业而生，是农民的居住地，而目前农业相关的收入都比较低，所以也就导致了农村经济情况较差，无论是农民还是到农村就业创业的人群，收入都偏低。

其次，农村基础设施落后，公共服务严重不足。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与城市相比，农村在生活基础设施和社会发展基础设施差的太多，生活便利性、教育医疗交通等方面都严重不足，尤其是教育医疗等资源大量缺失。

再次，农村生态环境恶化，人居环境较差。前面几十年，随着农业生产方式盲目追求产量的粗放式发展，以及各种工业品倾泻式下乡，农村大量出现了农业面源污染和农村白色污染，农村生态环境快速恶化。同时很多农村建设采用城市思路，导致出现了农村不像农村的审丑现象。

最后，农村传统文化丢失，社会风气恶化。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的发展，中国农村的农耕文化、家国文化、忠孝文化、宗族文化、儒道文化（敬天自强）等优秀的传统文化都在逐渐消失，一些不良文化在农村横行，导致出现了农业互害、家庭分裂、遗弃老人等恶劣情况的发生。

以上的种种“穷、缺、丑、恶”，最终都导致了农村各种资源的外流，人、财、地都在向城市流动，这也就注定了农村一定会大量减少。但从发展的眼光看，这也是必然的结果，后续的农村发展，要让这个消失的过程顺利且快速，而且要非常重视留存的农村，要把留存的农村建设的比城市更美好。

四、农民问题

其实严格来说，农民问题不应当叫做农民问题，严格来说是关于农民的问题，具体应当包含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农民自身的一些问题，二是社会带给农民的一些问题。

首先，要弄明白谁是农民、农民是谁。

从职业、地域和户籍来看，农民可以理解成农业劳动者、农村居住人口和农村户籍人口三种。相关统计数据表明，户籍农民有7.71亿人之多，在总人口中的比重为54.60%，农村人口5.10亿人，在总人口中的比重36.11%，而农业农民，现已少于2亿人，在全社会就业人员中的比重23.6%。

从以上数据最起码可以得出至少两个关于农民的问题，一是农民的界定问题，到底是身份界定还是职业界定，在我看来，根据现在的社会发展趋势，农民应当只看做一种职业，只有从事农业的农业劳动者才应当叫做农民，而农村居住人口和农村户籍人口都应当只叫做农村居民，这样说对农民职业的尊重，对农村居住人口与城市居民的平等对待；二是职业农民数量的减少，中国作为传统农业大国，从事农业劳动的人口多减少，是一个很重大的问题。

除了以上两个问题，关于农民还有一些问题，但其实大部分问题并不是农民自身的问题或者是不是农民自身造成的问题，农民本身能有什么问题呢？农民就是勤勤恳恳开展农业生产，通过劳动为整个社会提供食物而已，“没有农夫谁能活天地间”呢？

农民收入低是个问题，但这个问题是农业的问题，也是社会的问题，农业的收入问题前面有说过，社会的问题主要体现在农民收入来源的缺乏，尤其是与市民相比，农民在财产性收益、资产性收益几乎没有。但即使收入低，还是有农民愿意种地，也有部分农民金城成为农民工，为城市建设贡献了力量。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农民不被尊重和重视，农民享受不到与市民均等的公共服务，从教育的角度看，职业农民的教育并不被重视，而农业大学教不出农民，从养老医疗等角度看，农民从事了最辛苦的劳动，创造了最重要生命供给，生病了、年老了却领着最低的报偿，“劳动者并不光荣”。

社会对三农的观念存在巨大问题，农民被“愚贫弱私”化，农村是落后的代表，农业是没有价值的，在这样的观念之下，人才不愿意回乡，资本不愿意下乡，这就导致了三农问题的解决也困难重重，所幸中央意识到了这些问题，也在努力引导观念，创造条件支持下乡返乡，但距离认识到“农业基础、农民伟大”的观念还相距甚远。

说到农民“愚贫弱私”，我就想说几句。说农民愚，显然是偏见，大部分农民的受教育水平是相对低一些，但文化水品低并不等于愚蠢；说农民贫，也只是从财富和财产的角度来看，农民是相对穷一些，但农民穷却不是农民不勤劳造成的；说农民弱，也不全对，最起码农民的体魄是强的，只是在社会地位上处于底层造成的弱；说农民私，也是偏见，从单个人的角度看，社会上谁人不私，从整个阶层看，农民为社会发展付出了多少，哪个敢说农民私？

作者 / 张克强